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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等一人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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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了,算了算,這些日子以來我累積的回憶已經九萬多字。
但很遺憾,我的愛情尚未開始。
如果說一切都還在沈澱,我只能等待,就跟阿拓說過的一樣。
但有些事情,跑得比我想像的還要快,還要奇怪。
「白癡。」暴哥摟著身邊的大嫂,對著螢幕裡不斷奔跑的湯姆漢克咒罵。
「阿甘本來就是白癡啊?」我沒好氣地回話。阿拓早在一旁睡著了。
「我是說妳白癡。」暴哥瞪了我一眼。
「我?」我瞪回去,我這一年多可不是白混的。
「阿拓不錯,怎不跟他逗陣?你們很配!我幫你們主持公道!」暴哥說,大嫂捏了他一下:「人家的事你管這麼多?」
「就是說。」我搖搖頭,真是有理講不清。
「阿拓快當兵了呴?怎不學別人考研究所?現在大學生都在街上擠死人啦!」金刀桑叉起一塊肥肉摔到阿拓的盤子裡。
「不用考啦,早點當兵出來賺錢好啊!早賺錢早娶某啊!」鐵頭嫂也贊成。
「阿拓沒考預官,說要去服外交役到非洲國家種田,你說他奇怪不奇怪?」我攤開雙手,表示拿他沒辦法。
「男孩子出去看世界好啊!去非洲種種田也是男人的浪漫呴?」鐵頭拍拍自己的頭,少林武功也是他的浪漫。他可是認真跟著市面上泛黃滯銷的武功祕笈奮發苦學的那種笨蛋。
「沒啦,只是覺得可以免費去國外住兩年,機會難得。而且是非洲!」阿拓用力扒飯,又夾了一塊豬腳。
「是啊是啊,機票貴嘛?」我覺得蠻好笑。
「不過這樣的話,我們要好久才能再見面了啊?非得搞頓離別大餐不可!」金刀嬸在一道菜上點上火,一時青光大作,真不愧是今晚最奇怪的好菜「火雲邪神之東坡鬥蜈蚣」。
「又不是不回來!倒是你們千萬不可以搬家,免得我回來找不到東西吃,嘻嘻。」阿拓嘻嘻笑,筷子一秒都沒歇過。
「對了阿拓,你怎麼都不幫思螢夾塊肉?你看她瘦巴巴,不多吃一點怎麼有辦法等你兩年?快點用老娘的雪山可樂豬賄賂賄賂人家的嘴!」金刀嬸大刺刺地說。
「嘻嘻,要等阿拓的人才不是我啦。」我只好出賣百佳。
「妳放心,阿拓如果敢不要妳,我就用鐵頭功撞死他!」鐵頭義氣萬千地說。
我差點沒一巴掌印在他的光腦袋上。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這麼久了,你們怎麼沒有在一起呢?」小才從胳肢窩裡抓出一隻倉鼠,交在我的手掌裡。
「怎麼你們大家都這麼說?」我摸著小倉鼠,根本沒看清赤裸裸的小才是怎麼把牠變出來的。阿拓正在樓下跟勇伯玩象棋。
「因為本來就是這樣。不信?隨便彈我的排骨看看。」小才挺起胸膛,要我伸手彈他瘦巴巴的肋骨。
我隨意彈著,小才嘴巴閉上,但居然有一串清脆的鋼琴鍵聲。
「腹語?你自己學會了腹語?」我又驚又喜,雖然搞不懂我跟阿拓應不應該在一起怎麼會跟彈小才的排骨有關係。
「是啊,我明年要參加在美國洛杉磯舉辦的世界盃怪人怪事表演大賽,如果贏了大獎,我就是全世界最怪的人了。」小才得意洋洋地說。
以上這些都不算什麼,因為他們都是阿拓的好朋友。
咖啡店裡的夥伴才真正教我吃驚。
「小妹,那個阿拓怎麼樣?最近好像常看到他跟妳室友來店裡。」老闆娘在打烊前隨口問我,幫我裝好賣剩的小蛋糕,她知道我今天要回家,正好拿給永不減肥的爸吃。
「什麼怎麼樣?難道老闆娘也想問我怎麼沒跟阿拓在一起?」我苦笑,跟澤于認識久了的耳濡目染。
「我只是以為,一年半前妳不只救了一隻喪家之犬,還順手胡了張好牌。」老闆娘笑笑,她最近迷上了麻將。
「沒這麼複雜,我跟阿拓之間純粹是好朋友,教我用手放沖天砲的那種哥兒們。」我提起袋子,走到門口揮手。
「要是我年輕十歲,我可是會跟妳爭阿拓喔。」老闆娘揮揮手,店門關上。
上大學後第一個期末考跟高三接連不斷的模擬考比起來,雖然挑戰性很低,但別有一番莫名的壓力,也經歷了生平第一次交報告拿分數的不確定感。
寢室裡四個人除了老神在在的念成外,都忙著考試跟交報告,以及社團的期末發表,過年前思婷參加的山服要去北埔紮營一個禮拜,我參加的辯論社跟清大的思辯社聯合寒訓,念成則想跟女友去韓國渡假,在咖啡店打工的錢正好存了不少旅費。
至於百佳,則在期末考最後一天牽了阿拓的手。
「我們一起繞青草湖時,阿拓跟我說起他要去當兵的事,想到他要去國外兩年,我一時感傷情不自禁就牽了他。他的手很大很粗,還會緊張的顫抖。」百佳看著自己的手發怔,說:「可惜我們只剩下半年相處。」
我看著她,落寞大過於牽手的喜悅。
她好不容易真心喜歡上的男生,卻即將與她隔了好幾片海洋。
愛情充滿考驗,可惜大多數人都喜歡浸浴愛河,卻都認為考驗多餘,且殘忍。
「多麼希望阿拓在走之前,能夠許我一個承諾。我很樂意擁抱等待的寂寞。」
百佳看著我電腦裡,阿拓初次帶我去看小才表演的那段故事。
她已看過數十次,仍不嫌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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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再怎麼不討人喜歡,也有結束的一天。
參加完辯論社為期三天的寒訓後,我暫時搬回家裡過寒假,再度跟哥擠一間房間。百佳也收拾簡單的行李回到節奏快速的台北,臨走前還念念不忘那塊拼到一半的大拼圖,以及阿拓的手溫。思婷在社團野營後開開心心回到久違的花蓮,還帶了她沒有要回印尼的僑生男友一起回鄉過年,想必又會發生許多新鮮事。念成則暫別咖啡店的工作跟女友飛去正在下雪的韓國,臨走前還跟我借了一萬塊以備不時之需。
而澤于,台大放榜只上了備取,於是搬了一箱泡麵到社窩櫃子裡。
寒假,每天早上我要不跟阿拓、阿珠在清大泳池晨泳,要不就是帶胡蘿蔔在交大裡跑環校道路健身;下午如果老闆娘沒有偷懶關門,就跟阿不思到咖啡店工作;晚一點,則到花市旁的體育場看阿拓跟直排輪社的社員們打區棍球,或是去社窩看小說陪澤于唸書。
幸運的是,這段期間澤于並沒有時間教新女朋友,而我也越來越習慣,跟澤于一人一半泡麵這件事。
待在家裡,發覺自己的東西大多堆在寢室,房間裡都是哥的東西,我有種過客的奇異感覺。也因為第一次搬到外面住,跟家人相處的時間銳減不少,大家之間的容忍反而增加了許多,任何事情似乎都可以以此類推。
唯一難過的是,小青上了大學、跟阿神同居後,跟我之間的電話跟信件是越來越少,這次寒假她也是匆匆回來過個年,大年初四就又回到成大參加營隊,我開始不習慣她的獨立,總認為自己應該享有些友誼上不一樣的特權,卻又難以啟齒。
或許友誼同樣需要考驗,只有親情才是根深蒂固。
「小妹,怎麼上大學半年了,半個男朋友都交不到?是不是打工太忙啦?」爸總是這樣提醒我,一天見幾次面就提醒幾次。
「那個跟那個又沒關係。」我總是千篇一律地回答。
「交大男孩子不是很多嗎?難道都瞎了眼?我乾脆打電話給你們校長好了。」爸打開電視,迅速轉到政治混戰台。
「現在不是流行網路交友?小妹,要不要上網路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媽一邊煮菜一邊大喊,也不管廚房對窗就是鄰居王大嬸是個八卦婆,明天搞不好就傳遍街坊。
「爸,媽,不要逼小妹啦,她也是盡力在聯誼了啊!那天我跟我女朋友在崎頂看見她跟男生在沙灘上漫步哩,有夠浪漫。」哥哈哈大笑走過,拿起一塊蛋糕就吞。
我瞪著他,恨不得他立刻被甩。
「有在努力就好,有在努力就好,拼經濟比較實在啦!」爸開始專心看電視,我才可以逃脫「念交大卻沒有交男朋友」的問題地獄。
阿拓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他喜不喜歡百佳,我也沒問。
因為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百佳的吸引力。
更何況,插手別人的愛情一向是最笨的舉動,因為愛情打一開始就有答案。
但阿拓顯然對我的袖手旁觀開始不解。
「百佳那天牽了我的手。」阿拓浮在水面上,阿珠在一旁閉氣練打水。
「我知道,她跟我說過,還眉飛色舞的。」我笑笑,靠在池畔喘口氣。
「妳說百佳會不會喜歡我?」阿拓抓住阿珠的兩條肥腿,幫她校正姿勢。
「不會吧?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我拍了他的腦袋一下。
「那天晚上很冷,我們又沒戴手套,說不定是她一時手冷?」阿拓認真的表情。
難怪百佳說阿拓的手在顫抖,原來不是緊張,而是天冷。
「一個女孩子就算被凍死,也不會輕易把手交給男生牽的好不好?笨蛋。」我又拍了他的腦袋一下。
「喔。」阿拓搔搔頭。
「喔?」我歪著頭。
「所以百佳喜歡我?」阿拓一臉認真。
「感覺像抽獎抽中BMW吧?」我笑道,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慶賀。
「抽中了也沒用,我又不會開車,改天再叫暴哥教我好了。」阿拓非常認真地回答。
「你真的是個笨蛋。」我戴上泳鏡,潛入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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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的最後一天晚上,阿拓跟我自己拿鑰匙打開暴哥家,挑了片「教父」。
「今天老闆娘跟那個古怪的中年男子終於開始聊天了。」我說,將碟片擺進影碟機裡。
「喔?都聊些什麼?」阿拓將剛買的滷味打開。
「什麼都聊啊,我跟阿不思都在旁邊偷聽,原來那個男人是個音樂家,他的未婚妻車禍死了讓他深受打擊,所以靈魂常常出竅,做什麼事都馬心不在焉,日子過得一塌糊塗行屍走肉,樣子比一開始認識的你還要糟一百倍。直到有一天不小心晃進了我們店,又不小心喝下難喝得要死的老闆娘特調,這才把他給苦醒。」我說,夾了塊我最愛的百頁豆腐。
「喔,所以那個男人為了清醒一點,所以每天都去你們店裡?」阿拓笑了出來。
「是啊,他說一天二十四小時只有在我們店裡的時間是清醒的,所以就常常來,颳風來,下雨來,任何事都阻擋不了他虐待自己的舌頭。」我們大笑起來。
「好好玩,說不定這真的是命中註定耶,失去最愛的兩個人藉著一杯又一杯難喝的東西相識相戀,你們這間店的名字說不定過一陣子就要換掉。」阿拓高興地說。
「希望如此囉。」我說。
教父這部片子號稱經典,也許就是因為太經典了不適合我這種小人物看,所以我嘴裡含著沒吃完的豆干就昏沈沈睡著了,直到我的枕頭僵硬地抽動了一下,我才顢頇地睜開眼睛。
原來我睡倒在阿拓的肚子上,而阿拓剛剛打了個噴嚏。
「對不起。」我掙扎著要起來。
「沒......沒關係,我正好肚子冷。」阿拓搔搔頭。
我點點頭,繼續趴著。
但我既然知道自己是躺在阿拓的肚子上,反而就睡不著了。
睡不著,但阿拓的肚子還蠻舒服的,我就再接再厲地試著睡看看。
而阿拓以為我還在昏睡,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連電影的聲音都關到很小。我不禁有些感動。
百佳如果跟阿拓這樣的好人在一起了,一定會很幸福。
突然,電話響了。
「要幫暴哥接嗎?」我問,在阿拓肚子上打了個哈欠。
「妳沒睡著?」阿拓嚇了一跳。
「睡了又醒,睡不著啦?」我伸了個懶腰。
「不曉得要不要接電話,我來這裡從沒聽過電話響。」阿拓遲疑不決。
「說不定是很重要的事?反正接個電話暴哥也不會怪你吧。」我說,阿拓點頭稱是,拿起話筒。
「喂?這裡是暴哥家。」阿拓對著話筒說。
「阿拓!你手機關了就知道你在我那裡!幹他媽的快閃!」暴哥的聲音近乎咆哮,連我也聽到了。
「快閃?」阿拓感覺到不大對勁。
「有仇家不知道哪來我家的地址,你快點閃人!」暴哥的聲音又急又怒。
「不會吧?」我跳了起來,跑到門邊打開一條縫。
幾個惡漢拿著長條報紙捆成的鐵棒跟刀子在巷子裡大步走著。
鐵棒刻意刮著窄小的牆壁,發出攝人的鏗鏗金屬聲,暴風雨的前奏。
「來不及了,阿拓我們快打電話報警!」我說,將門上鎖又上鎖。
「走不掉了,你快幫我們報警,他們已經在樓下,思螢也在這裡!」阿拓就要掛上電話,神色有些慌亂。
「馬的,我沙發底下有一把刀,你先看著辦!我等一下就帶人趕過去!」暴哥掛上電話,門就被猛力撞了一下。
阿拓一邊從沙發底下摸出一把西瓜刀,一邊緊張地叫我趕快躲在暴哥房間的床底下裡,我說要躲一起躲,害怕得都要哭了。
阿拓卻只是瞪著我,低聲要我快點離開客廳。我從沒看過他那麼兇。
「幹!給恁爸出來!」
「操恁娘,鎖門甘有效?幹!」
伴隨著幾聲咒罵,門又被重重踹了一下。
鉤住門板的鎖鏈居然要斷了。
「暴哥不在裡面!」阿拓乾脆大叫。
我趕緊溜進臥房躲在床底下,暗暗發誓以後一定不要再來了。
「講三小逍話,無底咧照常砍死賃!」一個大漢口氣兇惡,一腳將大門踹開。
我趴在床底下直打哆嗦。想拿起手機報警,卻又發現手機忘在客廳裡。
「幹恁娘咧,丟哩一個?暴仔係藏咧哪裡!」粗魯又不滿的聲音。
「拿著刀仔想咩做啥小?幹!」輕蔑的聲音。
「暴哥不在,留下話,我會跟他說。」阿拓的聲音很冷靜。
「去找!尬伊掀出來!櫃子裡、眠床底!通通攏賣放過!」桌子被踢倒的聲音。
還有我全身發抖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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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床底下三個字,我幾乎無法呼吸,手腳冰冷。
臥房的門被推開,我看見兩雙髒布鞋在眼前踩來踩去,然後是櫃子打開的聲音。
我幾乎要哭了。
「全部都給我住手!就跟你們說暴哥不在這裡!」阿拓突然大吼。
然後是一陣巨大的撞擊聲。
「幹!眠床腳嘸人!」一個平頭男探下頭發現了我,他兩隻眼睛凸的像金魚眼,伸手就要撈我出去。
「不准動她!滾!滾出去!」阿拓衝進房間,將平頭男踢倒,一點都不猶豫。
「幹恁娘!一定係暴仔的查某!」那平頭男大叫,一棍子打在床上碰的一聲,我摀住耳朵大叫。
「出來!尬恁爸出來!」帶頭的仇家惡漢用力踹門,我嚇到甚至沒辦法哭出來。
也許,今天就要死在這裡?
「別出來!」阿拓大吼,拿著暴哥的開山刀虛劈一下,整個人擋在床前。
四個人將阿拓圍住,惦量著他。
「她是我朋友,跟暴哥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警察馬上就來了,還不快走!」阿拓的雙腳一點都沒有在發抖,真不曉得他在想什麼。
眼前可不是電影,也不是漫畫或小說,會死人的。
「幹,恁一個人拿著刀子要嚇驚誰?蛤?要嚇驚誰!」帶頭惡漢一腳猛踹床腳,我尖叫了一聲。
「我先說了,如果你們找不到人硬要搗亂,我被砍死前也會拖你下水!」阿拓說得斬釘截鐵:「你最好第一刀就把我的頭掀了,不然信不信我先在你身上釘兩刀。」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只有從客廳傳來的、電影機關槍掃射的爆響。
因為連我都聽出阿拓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恫嚇,他是認真的。
「暴哥帶了人正趕過來,要嘛閃人我替你傳話,要嘛你立刻就砍死我。」阿拓說得血脈賁張:「有辦法你就去堵暴哥落單,不然如果暴哥回來後看見我被掛了,依他的性格,你們一個個都別想有全屍。」
我彷彿看見帶頭的惡漢正瞪著阿拓。
「插小伊咧講,撲吼伊係!」平頭男的腳前進了一步。
「丟,撲吼伊係!伊青菜講恁爸加莫哩信!」另一個人也前進了一步。
阿拓沒有再多說什麼,我只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
我的心臟就要停了。
「尬恁爸留下一隻手留做紀念,恁爸丟先放過賃。」帶頭惡漢冷冷地說。
「行,你想清楚就好,暴哥會連本帶利多砍幾隻手賠給我,最後還是我賺。」阿拓居然不落下風:「左邊右邊?」
「阿拓不要!千萬不要!」我大叫,突然之間我感到很憤怒,憤怒到忘了害怕。
於是我爬出床,生氣得頭都快炸掉。
「為什麼流氓可以這樣欺負人?難道當了流氓就可以沒有人性嗎?明明就沒有關係的人你們也欺負!看不出來我們只是借地方看電影嗎!動不動就叫人把手砍掉!」我越說越氣,寧願挨幾刀也不願阿拓自己把手砍下來。
空氣僵硬如鐵,阿拓一手用力牽著我,他那磅礡的內力再度排山倒海而來,給了我無比的勇氣,讓我忘記害怕。
「有種,兩個都很有種。」帶頭惡漢突然笑了起來:「暴哥說的果然沒錯。」
阿拓的手突然鬆了,我也愣住。
愣住的原因不是帶頭惡漢突然改口說國語,而是他說的內容裡暴仔變成暴哥。
「不好意思,算算時間,暴哥就快來啦。」平頭男嘻嘻笑著,剛剛的面目猙獰不知跑哪裡去。
「剛剛......剛剛全都是唬爛的?」阿拓錯愕不已,但手中的刀子還是戒慎恐懼地拿著。
「當然啦,全部都是演給你們看的,暴哥說你是條漢子,一定會保護你朋友,這樣就大功告成啦!暴哥果然沒看錯人!」另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哈哈大笑,將刀子棍子都丟到床上。
看著這四個凶神惡煞彌勒佛般笑成一團,我全都明白了。
原來暴哥安排這一場流氓尋釁的戲,就是想讓阿拓一展男人氣魄,好讓我感受到阿 拓對我的關心備至、即使自斷一手也要保護我的決心。然後我就會投入阿拓的懷抱,從此王子公主手牽手快樂在一起。
而暴哥之所以要自行把戲揭破,無非只有一個幼稚的理由:他以後還想在這裡看見我們,不想我們從此害怕不來。
我看著阿拓那副呆樣,不必細想也知道他事先完全不知情。
但他手中的刀子還是沒有放下,依舊緊緊握著。
我知道阿拓現在的心情還停留在方才的異常緊繃,還沒平復過來,因為我的手很痛很痛,骨頭都快被扯碎了。
「沒事了,阿拓,沒事了。」我拉拉他的手。
突然看見他的眼睛裡泛著一點淚光。
樓梯蹬蹬作響,暴哥出現在門口。
平常不苟言笑的他臉上掛著難得的惡作劇微笑,慢慢走了過來,剛剛四個兇狠大漢兩兩成行,笑容可掬地迎接他們的大哥大。
阿拓緊握的手突然鬆脫。
下一秒,就看見阿拓一個箭步,將拳頭用力砸在暴哥的臉上。
「大哥!」四個作戲的惡漢驚叫,卻不敢插手。
暴哥再怎麼硬漢,阿拓這青天霹靂的一拳仍差點將他打趴,一手及時扶著牆壁才沒有倒下。
我尷尬地看著阿拓,憤怒、害怕、不諒解,全都寫在他的臉上,還有剛剛那記野獸般的拳頭裡。
暴哥流著鼻血,站直了身子。他注意到阿拓緊握刀子的右手臂上,青筋盤繞。
「對不起。」暴哥冷冷地說,摸摸差點歪掉的鼻子。
四個手下知趣地魚貫走出東西被踢得亂七八糟的房間,下樓。
阿拓看著我,我搖搖手說沒關係,我知道暴哥只是好意,沒事沒事。
「真的不要緊啦,而且還有點好玩。」我笑著安撫阿拓,阿拓這才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後來我們坐在沙發上,暴哥跟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十幾分鐘後才將阿拓的手指扳開,將刀子取下。可見阿拓事件時的冷靜跟他的身體反應完全悖離,他已做好殺人的準備。
我竟有種內疚的感覺。
那晚阿拓跟暴哥兩人都一言不發,整場戲的最重要觀眾,我,一會兒忙著從冰箱拿出冰塊幫暴哥冷敷鼻子,一會兒搓揉阿拓幾乎要抽筋的右手掌,還要負責說幾個網路笑話緩和緩和僵住的氣氛。
好不容易螢幕裡沈悶冗長的教父演完,我跟阿拓才騎著我的野狼離去。
後來,阿拓到了遙遠的非洲甘比亞後,偶而我還是會想起那晚的驚心動魄。
當時的劍拔弩張、肅殺威嚇我已不復記憶。
但我的眼睛,始終無法從扳開阿拓顫抖手掌那瞬間,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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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拓跟暴哥畢竟都不是小氣巴拉的人,開學後一個禮拜,阿拓說暴哥買了幾片很熱鬧又爆笑的印度歌舞劇,於是我們又提了一袋雞腿去光顧。
在五光十色、誇張到讓人覺得噁心的片子外,暴哥除了在鼻子上貼了塊金絲膏,沒有多說什麼,一貫內斂的冷酷,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倒是寫了張卡片慰問他的鼻子,順便感謝他的好意。我心領了。
開學後,原本應當萬事發軔的時節,事事卻是出奇的塵埃落定。
澤于考完了清大、交大、成大、中央的資工研究所後,他一下子輕鬆起來,因為如果考不上以上的學校,他決定聽從他父親的建議,先當兵後再出國唸碩士,或許一舉拿到博士學位再回來,也算塞翁失馬。
總之對他來說,地獄般的考試已經結束,只等勝負分曉。
於是他又重出現在咖啡店裡,與我在一杯又一杯的肯亞、一張又一張的紙條中繼續默契。
「謝謝妳在社窩裡陪我對抗窮極無聊的研所考試,也謝謝妳顧慮到我會變胖,義無反顧地幫我吃掉無數次半碗泡麵。」然後畫了一個晴天娃娃當做結尾。
這張紙條變成我的書籤,讓我每天笑得跟上面的晴天娃娃同樣燦爛。
令我最高興的,莫過於澤于沒有再交新的女朋友。
或許只是暫時的終場休息了,或許是討好別人討好得倦了,或許只是還沒等到 他將籌碼再次堆上的那個人。無論如何,這都是好事。
百佳說過,友誼才是愛情最堅實的土壤,雖然我對澤于可以說是夢幻般的一見鍾情,但,如果百佳說得對,我也不介意從澤于的好朋友當起。
跟大多數交大的準阿兵哥一樣,澤于開始在環校道路慢跑鍛鍊體力,有時在一大早,有時在晚上十點。常常,我也會佯裝恰好慢跑路過、同他跑得大汗淋瀝,然後一起到校門口的早餐店吃東西。
「如果你每一間研究所都考上了,你會選擇到哪間學校念啊?」我啃著燒餅。燒餅沾豆漿是人間十大美食之一。
「哪有這麼好的事,怎麼可能每間都考上?」澤于吃著蛋餅,笑笑。
「所以說<如果>啊。」我當然期待他會繼續念交大。
「交大吧,然後是清大。老師差不多都認識,找指導教授也比較容易,如果去別的學校選錯老師跟研究題目,大概得過著比狗還不如的研究生生活吧。」他搖搖頭。賓果。
「嗯,習慣的地方總是比較適合唸書,不必費心熟悉新的東西。」我微笑。
「雖然這樣說也沒錯,不過妳以前就住在新竹,現在也是在新竹唸書,會不會有些遺憾?我以前聯考的分數也可以念台大,不過是因為我家就在台大隔壁,所以我填到這裡來。」澤于吃著蛋餅的時候,不喜歡沾醬。
「不管怎樣,現在已經不遺憾了。」我笑嘻嘻。
「喔?」澤于好奇。
我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啃著被熱豆漿浸溼的燒餅。
能夠這樣跟你一起慢跑、一起吃早餐,待在新竹又怎麼會有遺憾?
「對了,網路什麼時候放榜?」我問。
「清大最先放榜,就在這禮拜五。然後是交大,禮拜一。」澤于夾著蛋餅的筷子象徵性顫抖了兩下。
「我會守在電腦前面,用力替學長祈禱的。」我笑笑。
「如果上榜了,一定請妳吃飯。一定。」澤于拿起筷子對空拜了一下。
「那是一定要的,每次吃完早餐就看見你去7-11拎半打仙草蜜拜土地公,但土地公可沒陪你唸書,我有,所以我要吃大餐。」我賊兮兮地說。
提到這個,準備考交大研究所的行家都知道,想要在本校金榜題名,努力啃書還在其次,但交大校門口對面的土地公廟可不能不去參拜一下。
本校土地公酷愛喝仙草蜜,還得要泰山的不可,所以土地公廟後的7-11的飲料櫃裡永遠都準備好幾排的泰山仙草蜜,廟裡供桌上的賄賂也堆得像小山。
而澤于,這位常常看財經管理、政治評論雜誌的有為知識青年,為了一舉掄元不只考前天天拜,考後也是天天孝敬,讓泰山食品公司跟土地公都賺了個飽。
「居然吃起土地公的醋,這下可不是吃大餐就能夠解決的了。」澤于莞爾。
「總之,希望土地公真被你賄賂成功了先!」我哈哈大笑。
禮拜五一大早,我全身沐浴、念了心經十次後,打開電腦連上清大研教組網頁,在清大資工所綠取名單裡找到了楊澤于三個字,可惜依舊是備取。
「備取二十一,應該蠻有希望的?」我心中揣揣,又開了一個視窗,連上台大網頁。我將清大榜單比對台大資工所的綠取名單,發現十五個名字重複了。
「如果他們都別耍花樣、乖乖去念台大的話,那澤于就算備取六囉?」我喃喃自語,說:「又如果有其他七個人將會考上交大、也真的會去念交大的話,那澤于就是錄取囉?」
雖然我一意孤行要這麼想,但我可以想見澤于忐忑不安的心情,因為我禮拜五晚上並沒有在咖啡店看見孤獨的肯亞。
於是,不用考研究所的阿拓在我快下班時來找我時,我倒請了他一杯肯亞。
「這就是澤于最喜歡喝的咖啡?嗯,好喝。」阿拓暴殄天物地一飲而盡,比出大拇指。
「希望禮拜一交大放榜時能看見他的名字。」我幽幽嘆了口氣,看著小圓桌旁,嗜苦的中年男子跟老闆娘正有說有笑的。
「還有成大跟中央啊。」阿拓拍拍我的肩膀,咧開嘴笑。
「那都離我太遠了。」我搖搖頭,走過眼前的阿不思也跟著搖搖頭。
「那也是。」阿拓搔搔頭。
然後是十分鐘的靜默,我清理塞風,他發呆。
「我問過人,其實清大備取二十一很有希望備上的。」阿拓突然說。
「謝謝。」我點頭,我也上網問過研究生。
「所以應該好好慶祝一下。」阿拓笑說,一貫沒頭沒腦的怪邏輯。
「哪有這樣的!」我敲了他的笨腦一下,不過還是笑了。
「我最近迷上投籃機。妳知道麼?就是一分鐘投進五十分以上就可以再玩一次的那種,實在是非常好玩。」阿拓開始興奮,然後我也詭異地跟著興奮起來。
「我以前跟小青在百貨公司玩過,可是很遜,所以想點別的東西慶祝吧?」我說,心想這還不到可以慶祝的時候吧,阿拓有點被小才傳染了。
「練到不遜就好玩啦!我一開始也是遜到很想撞牆,不過倉仔他家正好有一台,所以我花了兩個晚上就變得很恐怖喔!單場有九十分的記錄!」阿拓笑得眼睛都看不見。
「倉仔?又是新朋友啊?他家怎麼會正好有一台投籃機?」我看看時鐘,應該要下班了。
「帶妳去認識一下嚕!超級厲害的!」阿拓興奮的紅了臉。
十分鐘後,我騎著剽悍的野狼,載著阿拓衝向新的友誼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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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阿拓就像一塊大磁鐵。
這次他吸到的怪咖,是一個叫倉仔的夾娃娃機達人。
前幾天阿拓跑去竹北家樂福買東西時,看見一個矮子刁著菸,站在一樓室外的投籃機前,在短短一分鐘內丟進一百五十分,他嚇傻了。
正常人只會投以「你真厲害」的注目禮,大方一點的也不過是將「喊你很厲害」喊出來。但阿拓這方面是脫軌的行家。
「遇到投籃機怪物我當然要逮住機會問他啊!我又不是笨蛋,當然想知道怎麼樣才可以投那麼多分!所以就走過去直接用問的,還拜託他教我一下。下地下道!」阿拓在我耳後說著他跟倉仔相遇的過程,我簡直快笑死了。
「然後呢?你問他,難道接下來他就教你啊?」我笑道。
「不然呢?他最後看我笨,乾脆帶我回他家練個夠,省得多花冤枉錢。出地下道右轉!那間鐵皮屋就是!」阿拓大聲說。
倉仔家是間鐵皮違建,就在竹北金寶戲院前巷子裡。
我將野狼停在鐵皮屋前,看見有兩台壞掉的大型遊戲機台擺在外面的路燈下。
「倉仔從小就是個大型電玩迷,以前花了很多錢在遊藝場晃,不過後來學乖了也賺了點錢,所以乾脆把一些故障報廢的機台買回來,修一修,就自己在家裡玩。」阿拓說,跟著我走進木門半掩的屋子裡。
鐵皮屋裡的擺設跟一般住家沒有兩異,兩個塑膠紅燈立在神壇桌上、髒髒的黑色沙發、擺在電視上的咬錢蟾蜍,但神壇後面的布簾一掀開,就看見一台破破的投籃機,以及一台夾娃娃機。
而倉仔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赤著身子露出層層肥油,滿頭亂髮。
他叼了根菸,坐在投籃機旁的遊戲機台前打格鬥電動,轉頭看了看我們、點頭示意。
「勇猛拳擊,現在幾乎都看不到了喔。倉仔玩到就連腳指也可以打出彗星拳!」阿拓向我介紹倉仔搖桿下的電玩名稱。
「嗯。」我應道,向倉仔笑笑。
「女朋友?不抽煙吧。」倉仔將菸攆息,指了指靠牆的自動販賣機,說:「自己按,免錢的別客氣。」
我看著自動販賣機,原來倉仔扛了台報廢的自動販賣機回來,照例修一修、改一改機板,然後將它當作電冰箱跟櫥櫃使用。看來真是個有趣的人。
透明玻璃後有好幾種飲料、還有各式各樣的小餅乾,只是擺的次序很亂,如果喜歡吃的食物放在比較後面,就不幸無法一次按到。
「她是我朋友啦,叫李思螢,思念的思,螢火蟲的螢,來玩投籃機啦!」阿拓拍拍販賣機的按鈕,掉下一罐百事跟一罐雪碧。
「投籃機沒什麼訣竅,玩久了自然就很厲害,自己來?夾娃娃機也可以自己來,不過夾到不能帶走就是了,哈哈。」倉仔瞇著眼怪笑,嘴裡照樣刁了那根被攆息、歪掉的香煙。
「那謝謝囉。」我也不跟他客氣,走到投籃機前按下開始。
閘門打開,幾個籃球滾下,我興沖沖地開始丟,但我雙手丟擲的弧度不是太高就是太低,還有球直接撞上透明塑膠板往身旁的阿拓砸下,一分鐘過後,我只得了可恥的二十一分。
我生自己的氣,於是又玩了一次,這次反因為手痠而退步到十六分。
「妳慢慢玩,沒人趕妳嚕。我要練夾娃娃。」阿拓幫我將雪碧打開,逕自走到夾娃娃機前抓住搖桿。
「不,我先看你玩。」我接過飲料,好奇地看阿拓表演。
倉仔的夾娃娃機裡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玩偶,還有保險套、糖果盒、手錶等任何可能出現在夾娃娃機裡的東西,應有盡有。
阿拓說,起先倉仔都去「十元的店」或是雜貨店買這些東西玩來練習,後來練到出神入化後,就去外面夾比較像樣的東西回來擺。
「先從最簡單的布娃娃開始吧?這個好像比較簡單?」我指了一個顏色亂配的紅色小叮噹。
但阿拓的手很笨,不只沒擒到顏色亂搞的小叮噹,連續試了十幾次還夾不到任何東西,我接手試了幾次,最厲害的一次是碰巧勾到了手錶的鏈子將它吊在半空,但最後還是被它晃了下來,功虧一簣。
「繼續看你們夾我今天晚上會做惡夢,讓開,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夾娃娃機教父。」倉仔揉著肥肚子,一臉「還是得要我出馬才行」的無奈表情。
「教父,我要那個長頸鹿。」我指著一隻脖子縫線歪掉、露出棉花的長頸鹿玩偶。
「簡單。」倉仔打了個哈欠,搖桿跟肚子上的肥肉同時啪啪啪啪飛馳。
哈欠打完,長頸鹿已經掉進洞裡。
「好厲害!有什麼技巧嗎?」我眼睛都亮了。
「技巧?夾娃娃機是很靠天分的,再來是命運。」倉仔瞇起眼睛,捏著肚子上不可思議的肥肉說:「一個人這輩子第一次夾到的東西,會決定他的人生。妳的人生,就跟這隻長頸鹿一樣,脖子都很長。」
我張大嘴巴,這個人簡直在胡說八道界的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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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人生的脖子很長?」我納悶。
「一個人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明白他人生的意義?不要急,小姑娘。」倉仔看著阿拓,說:「需不需要保險套?叔叔夾給你。」
「免了。一想到我的人生是一個保險套,我的頭就開始痛了。」阿拓搖搖頭,裝出頭痛的樣子。
「有道理,小姑娘,跟著他會有前途喔。」倉仔看著我,若有所思地將脖子蹦出一大團棉花的長頸鹿交給我。
「不是說要放回去嗎?」我呆呆地看著被謀殺的長頸鹿。
「妳的人生可以破例讓妳帶回去。」倉仔說,一副替我擔心的樣子。
「哼,那是你夾的!我的人生要自己夾!」我用屁股將倉仔擠開,將長頸鹿丟進活動玻璃罩裡,重新啟動搖桿。
雖然我不相信倉仔說的話,不過我還是瞄準裡面看起來最貴的東西─剛剛我差點得手的腕錶;我的人生就是一個手錶,至少可以解釋成我是個守時的人。
但鐵爪還在半空中猶疑不定時,我打了一個噴嚏,不小心按下按鈕。
鐵爪落下,義無反顧地抓起剛剛被我丟回去的長頸鹿,而且一擊得手。
你問我有什麼反應?
我第一時間看到鬼般尖叫起來!
「人生啊。」倉仔拍拍我的肩膀:「不管怎樣都要試著接受它。」
「至少不是那隻襪子。」阿拓安慰我,指著裡面一隻不管配什麼鞋子都不搭的綠色襪子。
後來阿拓試了一個小時,終於搖搖晃晃夾起了他的人生。
就是那雙綠色的襪子,果然人不能太鐵齒。
「原來是雙襪子。」
阿拓陷入沈思,卻沒有沮喪到痛毆夾娃娃機。
在那一個小時中,我卯起來練投籃,雖然手酸得要死,但四十六分讓我得意洋洋,差一點就可以跨越「免費再玩一次」的門檻,我也逐漸掌握了進籃的那個高拋弧度。
「要不要玩勇猛拳擊?人稱勇猛拳擊之神的我,可以教妳彗星拳的手指連擊奧義。搭搭搭,搭搭搭,對方剛剛爬起來就再鉤出去,包他一點反擊能力都沒有。」倉仔自己配音,右手中指、食指、大拇指聚成一個錐狀,在桌子上 快速綿密地敲擊著。我知道那是使密技精準施展的技巧。
「下次吧,不過我很好奇哩,你為什麼會買這些機台回家改啊?連冰箱都不買,索性用販賣機代替?」我問,被阿拓傳染的關係,我在跟怪人相處上變得很輕鬆自然。
「好玩啊,而且省錢又有品味,又不用跟人擠。」倉仔哼哼怪笑。
後來我才知道倉仔是個自修電子學的怪才,以前還因為幫壞蛋擅改提款機的電路板被關了幾年,前年才出獄。
「不過還是很怪。」我說,玩著手上慘死的長頸鹿。
「還可以泡妞。」倉仔雙手捏著肚子上的肥肉,神祕地說:「如果我在女人面前投籃得了一百五十分,她還不乖乖跟我回家?如果我不停在女人面前夾起一隻又一隻的娃娃,她怎麼能不對我投懷送抱?如果她古早以前正好喜歡打勇猛拳擊,跟我回家後居然發現我家有一台機子,她怎麼說服自己不嫁給我,哈哈,哈哈。」
「怎麼可能你投一百五十分她就跟你回家?」我好想笑,這胖子真是把這個世界想簡單了。
「有道理,那我就投兩百分。」倉仔的鼻子噴氣,笑道:「那樣還不手到擒來?」
我嘆了一口氣,就是那時正好看見阿拓將那雙綠襪子夾了起來。
「你呢?你第一次夾到的東西是什麼?」我問,很想知道他這種奇怪的想法是所為何來。
「巧克力,金莎的。」倉仔的眉毛抖動,神采飛揚。
真是太適合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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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九十九,仙草蜜
澤于在等一個他不需要在其面前偽裝的女孩。
百佳在等一個她不需要負擔選擇壓力的男孩。
阿拓在等一個懂得欣賞他純真本質的好女孩。
而現在,我已經走到這場愛情排列組合的尾聲。
<57>
回到宿舍,我將那隻長頸鹿放在枕邊,因為牠越看越可憐,我也將棉花塞好、然後跟思婷借了針線將牠的脖子縫妥貼,看起來果然好多了。
畢竟是我的人生啊,可不能太難看。
躺在床上,我滿腦子都是投籃的畫面,兩隻手雖然痠麻,但如果投籃機就在床底下,我一定會爬起來再丟它一回。
完全,都忘記了澤于能不能備上清大的嚴肅問題,就算偶而一抹憂鬱在腦中一閃而過,脫手而出的籃球也將它迅速擊落。
「好好喔,我也想認識那個叫倉仔的怪叔叔。」百佳嘆了一口氣,關上燈。
我想她一定很後悔當初買的拼圖是繁複的三千片,而不是一千片。
要不,說不定阿拓早就帶她東奔西跑了。
第二天醒來,我的手幾乎都不能動,肌肉僵硬到我快哭了出來。手報廢了,我只好苦苦哀求原本打算睡一整天的念成代我去上班。
「靠,看在我還欠妳一萬塊的份上,好吧。」念成遊魂似換上衣服,含著牙刷就出門了。
整個週六我都在冰敷我的雙手,然後慢吞吞地窩在電腦前寫小說、回讀者信件。
而百佳一起床就打電話給阿拓,說她想看電影,我猜想她心中一定很想去傳說的暴哥家見識一下。
但阿拓不知道是裝死還是笨到一個呆,他說中興百貨的影院現在正放的魔戒首部曲他期待了很久,於是百佳嘟著嘴,雖難過但還可以接受地出門約會。
到了晚上百佳回來,卻一掃出門時的陰霾,還帶了湯記奶茶給我跟思婷。
「怎麼神采飛揚的?難道今天又有新進度?」
我笑著。
「嘻嘻。」百佳旋轉跳舞,差點沒有撒花瓣。
「牽手一票。」思婷舉手。
「嘻嘻。」百佳繼續旋轉,頭都不會暈的樣子。
「接吻一票。」我舉手。
「嘻嘻。啊,好痛!」百佳的額頭撞到床腳,終於停了下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妳已經不是處女了嗎?在我們部落,沒結婚就發生關係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女方的哥哥可以......」思婷語出驚人,我在一旁笑得人仰馬翻。
「等等!我還是!小甜甜布藍妮也是!」百佳心急,趕緊摀住思婷的嘴,不想聽到是不是處女跟部落仇殺之間的關係。
「那是怎樣?快說快說,我可要將一切都寫在小說裡。」我露出期待的眼神。
百佳清了清喉嚨,拿起桌上的吹風機當作麥克風,鄭重宣佈。
「阿拓要申請外交役,也有把握可以順利過關,但阿拓在台灣唯一的家就是他現在租的地方,所以囉他出國前會把所有的東西寄放在他認識的怪朋友那邊,等他回國時再拿回來。但一去兩年的漫長時間裡,有個最重要的東西......」百佳右手拿著吹風機,左手放在胸口,語氣溫柔。
「三千片的拼圖?」思婷插話。百佳搖搖頭,看著我。
「當然是胡蘿蔔。」我只好說,百分之百是這個答案。
「賓果!阿拓要把胡蘿蔔寄放在我這裡!耶耶耶!他一定開始喜歡我了!」百佳樂壞了,高興地跳來跳去。
我剛剛雖然猜到了,但很奇怪,我發覺我的臉有點僵。
「怎麼了?難道思螢妳要跟我搶胡蘿蔔!哇??我一定搶不贏妳??」百佳發現我的表情怪怪的,於是開始裝哭。
「吼,誰要跟妳搶胡蘿蔔!」我假裝摔倒,想用力擠一個笑臉出來,但好像有些難度。雖然胡蘿蔔的確跟常去阿拓家的百佳比較親暱,但好歹我也跟胡蘿蔔慢跑了一個寒假,阿拓沒先問我就將重要的胡蘿蔔寄託給百佳,我的心裡有些失落,甚至有些難過,真想踢他幾下。
「思螢一定是想到宿舍不能養狗養貓。」思婷舉手。真是救了我一命。
「嗯,如果妳真的要養胡蘿蔔就要搬出去住,這樣我怎麼捨得,妳可是我大學最好的朋友,也是一個好室友。要不,就只好偷偷養著,被舍監發現以後再說吧。」我說,這些也都是真的。
貓還好處理,叫聲小、愛乾淨,隔壁寢就偷養了一隻波斯貓。
但狗就很難對付了,特別是胡蘿蔔這樣我行我素不受管教的傢伙。
「喔喔喔,我早就想好解決方案囉!而且還是最幸福的解決方案喔!」百佳輕舞飛揚,她燦爛的笑容足以迷死每一個一到一百歲的男人。
「該不會真的要搬出去吧?拜託不要,我可以接受偷養一條狗。」思婷認真地說。我看著百佳輕盈的舞步,心中猛然一震。
「妳要住進阿拓家!」我叫了出來。
「賓果賓果!思螢妳真是太了解我了!」百佳抱住我大笑。
原來阿拓出國服役後,百佳打算租下阿拓現在的住處,然後在那裡養胡蘿蔔,而女二舍的住宿費很便宜,於是百佳也決定繼續跟我們一起住,就這麼玉兔雙窟。
對百佳來說,能住在真命天子的家裡、與真命天子的狗朋友一齊等待他回國,當然 是再幸福不過的決定。
但我居然高興不起來。我心知肚明,我在吃我好朋友的醋。
「別難過,我還是會常住在這裡啊?不然誰要借我報告看,嘻嘻。」百佳摟著我,捏著我的臉又說:「澤于一定會正取交大的,明天我陪妳齋戒沐浴,然後念經看榜單,怎麼樣,夠義氣吧?他正取了妳就比我更開心囉!」
我點點頭,捏著百佳的臉。
心中暗自愧疚,我怎麼會吃這麼貼心朋友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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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天我還真的跟百佳吃了一天素,安安分份待在寢室,沒有跟阿拓去洗衣店大快朵頤,寫了半天的小說,看了半天的日劇VCD。
到了晚上,我跟百佳吃過飯沿著竹湖散步時,百佳提議不如再去買泰山仙草蜜拜土地公,我想想也是,最後時刻萬萬不能留下任何遺憾,這點孝敬可不能偏廢。
於是我們走出校門,到土地公廟後的7-11買半打泰山仙草蜜。
當我們走到廟裡打算擲茭問卜時,竟看到阿拓正在磚爐前燒金紙,而胡蘿蔔則蹲在他腳邊沈思身為一條狗的人生哲理。
「怎麼會跑來拜拜?你又不用考試。」百佳很開心這次的巧遇,蹲下來拍拍胡蘿蔔的腦袋。我也感到糊塗,但很自然接過部份金紙幫忙對折。
「小才說念力也是人體很奇妙的一部份,幾億人集中念力時甚至可以把快撞上地球的隕石及時彈出軌道,還說金字塔其實就是古埃及人的念力的發射台,建來跟外星人對話用的......」阿拓越說越遠,手裡折金紙的速度倒沒停下。
「說重點。」我快昏倒,將折好的金紙拋入爐裡。
「澤于不是明天一早放榜嗎?我想除了你們跟他自己,如果再加上我的念力,上榜的機率一定更大吧?所以我就來拜拜啦,順便帶胡蘿蔔出來晃晃,他反正有空。」阿拓說,將金紙全丟進爐裡。
熊熊火光映在阿拓的臉上,黑白分明的細眼永遠都是那麼誠懇溫暖。
「謝謝你。」我心懷感激。
「真是個好人吧。」百佳趕緊站了起來,拍拍我們倆。
我走到快被仙草蜜壓垮的供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小空處疊上我們剛剛買的半打仙草蜜,但一罐刺眼的湯記奶茶吸引了我跟百佳的注意。
「什麼人會笨到用奶茶來拜?」百佳笑道,卻看見我指著阿拓。
線索一,我摸摸這奶茶,還很冰,供奉的人並未走遠。
線索二,阿拓是個脫軌的社會常識笨蛋。
「被妳猜到,真是什麼都瞞不了妳。」阿拓笑嘻嘻地說:「我只是想說,要是我是土地公,這些年喝仙草蜜一定喝壞肚子,要不也膩死了,換換口味比較討喜。最重要的是,湯記的珍奶很好喝啊,也算是清交的精神象徵啦。」
「這樣說好像也有道理,虧你想得到。」百佳點頭稱是。
我很識相的在土地公廟前與他們揮別,說我想一個人默念心經走回女二舍不想被打擾,而百佳理所當然跟阿拓繼續多聊了好一會兒,最後還去他那邊拼了兩個多小時的圖才回來。
隔天一早,我跟百佳在寢室裡的雙姝尖叫聲叫醒了其他兩人。
「一大早在靠吆什麼個屁啦,現在才六點!」念成抱著枕頭毫不留情大罵。
思婷則迅速坐了起來,以為是地震。
「正取二十二!正取二十二!」我跟百佳擁抱在一起。
那杯湯記奶茶果然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留在新竹了!真是太棒了!太棒了!」百佳甚至比我還開心,舉臂狂呼。
我趕緊傳簡訊給澤于,他也立刻回訊。
是一個,還有奇怪的一行字。「打開門。」
我感到狐疑,不過還是乖乖打開寢室門,赫然發覺一罐泰山仙草蜜擺在門口。
彎腰撿起仙草蜜,上面貼了粉紅色的紙條,寫著「謝謝妳」三個字。
我既驚訝又感動,分不清楚是哪種情緒大過哪一種。
然後手機響了。
「接到我的禮物了吧?」澤于的聲音恢復到一貫的自信。
「嗯,你是怎麼進到竹軒的?」我的聲音很雀躍,百佳偎在一旁偷聽。
「怎麼可能進去,哈,還不是託我直屬學妹幫的忙。」澤于的笑聲有很精神。
「這麼快?我才剛傳簡訊過仙草蜜就飛過來了?」我感到不可思議。
「其實昨天深夜四點就先在我們資工系門口偷偷放榜了,哈哈,所以我特地吵醒正在睡覺的學妹,拜託她到竹軒樓下拿仙草蜜跟紙條放在妳門口囉,還因此欠她一頓飯哩!所以妳的大餐只好變成她替妳吃了!」澤于春風得意。
「真是太感動了!」我亂嚷著,百佳也嚷著。
後來我的確沒吃到澤于慶祝交大研究所掄元的大餐,但我無願無悔。
因為連續三個月,我的寢室門口每天都會擺上一罐仙草蜜,跟一張紙條;其中我最喜歡的一張紙條上寫著「我感激妳更甚於土地公,所以請妳忍耐一點」。
也許你會覺得這句話一點都不浪漫,但我可是將這張紙條護貝,作成書籤。
而我每天,都會安安靜靜、喝上一罐分不清裡面裝的是友情、還是摻了一點點愛情的仙草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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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呢?」
今天我進店裡兩個小時,都不見一向慵懶的老闆娘,只有肥胖過重的蘇門答臘睡在小圓桌上,忝不知恥露出毛茸茸的肚子。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她今天去看培信的復出小提琴個人演奏會。」阿不思翻著海賊王漫畫。
「培信?那是誰啊?」我又問。
「就那個老是裝潦倒搞落魄的男金光黨啊。」亂點王氣憤地說。
他今天點了很正經的漂浮冰咖啡,可見他有多生氣。
「老闆娘怎麼會跟他出去?」我錯愕。
怎麼我一個週末沒來,就好像錯過很多事似的。
「念成回去沒跟妳說嗎?」阿不思笑笑。
「沒啊。」我歪著頭,念成這傢伙。
「因為培信點了第一百杯老闆娘特調。」阿不思幫我調了杯綜合咖啡,遞給我。
「一百杯了嗎?」我驚訝的合不攏嘴。
「我們似乎見證了一個奇蹟。」阿不思很難得說出這麼文謅謅的話。
的確是很美的奇蹟。
之後老闆娘常常不在店裡,有時出去看培信的演奏會,有時去培信家裡看他練鋼琴,他寫曲,她填詞,原本生命無從交集的兩人共同經歷了一百杯苦澀酸辣的咖啡後,居然產生奇妙的情感,而且進展神速。
澤于說,培信一定早就動了心,他將那一百杯老闆娘惡作劇特調當成了銅人陣、木人巷,一路闖關到最後。
阿拓說,該不會兩個人已經在冥冥中被月老繫住紅線了吧?要不,這件事怎麼看都很不可思議。
哥說,妳在開玩笑吧?
不管誰說的對,那一百杯苦澀的咖啡給了我一些啟示。
尤其當我看見手中第九十九罐仙草蜜的時候,我的心中很明白自己期待著什麼。
在這九十九罐仙草蜜的日子裡,澤于領著辯論社到高雄中山大學參加一年一度的租稅杯辯論賽,如果一切順利就將是三天兩夜的行程,若是前兩戰都敗北,第二天就得打道回府。
我是一年級的,也不強,所以只要拿著錄音機在底下做記錄、抄論點就行了,晚上再跟幾個同年級的社員製作隔天要應戰的新海報,要不就是開始在旅館亂敲門突擊、跟其他學校的辯論社員打起胡天胡地的枕頭戰。
而前社長澤于儘管已經是大四的老油條,但嘴巴癢又好勝,於是摩拳擦掌下場打了最後的八強複賽,跟最關鍵的冠亞軍賽。
第三天下午,爭冠賽的題目是「我國不應採行老人年金福利政策」。
擔任反方的是傳統第一強隊中興法商,他們派出最佳陣容,清一色都是大四的老將。
而我們則由大三的草頭學長擔任正一,儘管才大一但狡猾無比的楊巔峰擔任正二,而澤于擔任最關鍵的正三。
在前所未見的激烈舌戰攻防中,草頭學長穩紮穩打、務求無失;楊巔峰雖然伶牙俐嘴,但對方的主將也不遑多讓,正當質詢未果時楊巔峰居然笑嘻嘻走上前跟對方咬耳朵,對方聽了臉色大變,此後就一直結結巴巴不知所云;澤于一貫的風度翩翩,筆挺的黑色西裝下舉手投足都吸引住兩個女生評審的矚目,尤其幽默的答辯更是拍案叫絕。
「對方辯友,您口口聲聲否認老人年金的急迫性、必須性、及最重要的社會公平性,請問您難道不會變老嗎?請問您這麼有把握年輕的時候存下的養老金不會因物價膨脹而急速貶值縮水?請問您是否站在設身處地的角度去思考本問題?」中興法商的大將動之以情,拋出最後一個問題。
澤于只是聳聳肩,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很抱歉對方辯友,我不一定會變老。我可能明天就死了。」澤于無懈可擊的笑容:「理性的社會中要兼顧公平正義,就必須讓每一個人自己面對風險、並擔起應該的責任,試問,如果今天允許老人年金的存在是由全民共同分擔支付,那麼不幸無法變老、英年早逝的我,是否可以要求全民共同負擔我的養家費、子女教育費呢?」
鈴聲第三響,比賽分秒不差結束,全場大笑、連評審也拍起手來。
我在底下高高舉起今天放在床頭的仙草蜜,遠遠地向鞠躬的澤于慶賀。
分數揭曉,壓倒性的四比一。
我們贏得了十年來首見的租稅杯冠軍,澤于抱回了他嚮往已久的第二座全國最佳辨士,我則贏得了國軍英雄館盃的跨校枕頭戰最佳新人獎。
比賽結束後,西子灣的夕陽下,烤肉架上香噴噴的肉沒人理會,辯論社的大家全赤著腳在沙灘上跑來跑去,將冠軍獎盃妳丟給我我丟給他,玩起橄欖球來。
「學弟,你在場上到底跟中興那個辯友說什麼悄悄話啊?怎麼他聽了氣勢一下子就垮了?」澤于好奇地問。
「學長,我老大的名字不管誰聽了都會嚇到尿褲子。」楊巔峰神祕地笑笑,怎麼也不肯多透露一點。
夜裡回到飯店,玩興未減的楊巔峰還到雜貨店買來一個天燈和毛筆墨水,我們興高采烈地在白燈紙上寫下今後的願望後,看著它在下榻的國軍英雄館前冉冉升空。
還記得澤于寫下「願交大辯論社舌海滔滔,學校評鑑蒸蒸日上」的官樣文章,我則寫下「希望喝仙草蜜不會肥」,然後看著澤于吐吐舌頭。
隨著自強號列車從高雄駛回新竹,不知不覺天氣越來越熱,鳳凰花的果實逐漸飽滿。我的頭髮也長到了腰,發表在網上的小說也接近我想像的尾聲。
而我的投籃機分數,居然已經突破七十五,上看八十。
澤于畢業那天,我捧著一束香水百合站在澤于的一干漂亮學妹中,笑笑地看著他戴上畢業帽,英氣煥發。
浩然圖書館前的草皮上,站在帥氣的澤于身旁的畢業同學、師長換了一批又一批,閃光燈一直沒有休息過,等到他家人驕傲地站在一旁與他合照時,澤于高興地舉起手中的鮮花,要我將相機交給社團學弟,站在他身邊。
「我們家澤于的女朋友嗎?叫什麼名字啊?」楊媽媽熱情地拉著我。
「我......我......」一時之間我介紹自己也不是,不介紹也不禮貌,尷尬笑著。
「她叫思螢,是我的社團小學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妳兒子考上研究所還得靠她幫了不少忙咧!」澤于開懷大笑,將兩張最佳辨士的獎狀分一張給我拿。
鳳凰花瓣輕落,相機短暫的喀擦一瞬。
我的笑容卻停在臉上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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